2004-12-01

小時候

Posted by Hello


age of 1

第一次與電影發生關係是在我襁褓的時候,那電影叫梁山伯與祝英台。
話說我娘是個梁兄迷,一日和我爹抱著剛看完病的我經過戲院,忍不住又央求我爹:我進去看一下就好,看一下就好,然而她已經看過很多遍了。
結果她一進戲院就出不來了。
我爹抱著我徘徊在戲院門口,越等越來氣,遂打了個字幕進去-古早的電影銀幕旁都可以登上尋人啟事。
家父惜字如金的很,他是這麼寫的:『小孩快病死了!還不出來!』
據我媽說,戲院裡一陣哄堂大笑。她糗斃了,心想,我現在要出去,那大家不都知道我就是那個媽嗎?她大小姐硬是撐到看完散場才出來。
這是前幾年,我翻我爸一本短篇,赫然發現的故事。經我追問之下,我媽才想起這事,自己還邊說邊笑好不得意。

其實我的身世還跟麻將颱風有關 ─ 那是數十年前,一個風雨交加的晚上,我媽坐在我舅腳踏車後座,正要去打麻將的路上,不小心摔了一跤,我就糊裡糊塗,被生下來了。
這個不小心害我從天秤變成獅子,也之所以我小學二年級就懂得幫媽媽摸兩把,認識的字從麻將開始;我家打的是老麻將,13 張,國二那年替我媽自摸了一把兩數,就是一副牌只有兩個數字,跟大四喜一樣大的一副牌,自此後村裏的聲名大噪。
小時候我是個沉默卻好動的孩子,爬牆爬樹,還要比誰爬得高爬得快。
我家院子裏有一顆蓮霧樹,一棵好大的玉蘭花,還有紫葡萄,綠葡萄。家裏旁邊就是水稻田,田裡頭該有的都有了:蚱蜢、螳螂、青蛙、蝌蚪、大肚魚,這些都是我兒時的玩伴。
那時候吳興街很會淹水,一淹水小孩們就興奮異常。因為又要放假了。
有一次颱風過後我誤抓到一條水蛇,還來不及大叫,我弟弟一臉崇拜地說:齁姊!妳好厲害!
我有點不好意思,略遲疑了兩秒,才大叫一聲,趕緊把手上扭動的蛇丟出老遠。

我們小時候最流行譚道良的壁虎功了。我可是兩三下就翻過牆的,現在只要不過胖,也還可以翻一下。那時候真想當俠女,還認真想過上山拜師這件事。還偷偷的紮沙包,挖洞練輕功,當然後來被發現了,著實被嘲笑了一番,從此再也不提。小孩子絕對不能嘲笑他,他會反向發展的。

小三時因為連生三個月的病,生平第一次考出第一名以外,好像第七還是八名。
回家的路上,我草草想過自殺的七八種方法,甚至想過不同的遺書不同的開頭,天啊!我才十歲,難道我的世界就要破裂?
突然第一次,我小小的人生有了挫敗,痛苦,分離的感覺,滿滿充塞我小小,困惑,自責的腦袋。

然而我媽的反應很平常,她看了一眼,說:『喔!不錯!』
給了我10元做獎勵,就像她一直以來做的一樣。

所以這些年來我在倔強到底以後,還是有一點通融,對別人,也對自己。
因為從小,我的母親就是這樣達她對我的愛。

再說到我是颱風天生的這件事,我的脾氣一來,確實有如狂風暴雨。
有一次媽媽在家裡打牌,我一旁跟她正說著話。
牌桌上有個鄰居伯伯,突然嘀嘀咕咕罵了我幾句,我氣得衝回房,想一想,真不甘心,衝到他們牌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了張牌就往外跑。然後以譚道良的身手爬到圍牆上,坐在大人抓不到我的屋簷上,大聲唱著歌。
那四個大人包括我媽,站在下面罵我的,勸我的,笑我的都有,我就是不為所動,繼續大聲唱我的歌。

聽說事後我爸跟我媽說:誰叫妳愛打牌七個月就把人家生下來,大颱風夜的,她沒怨妳就不錯了。

小時我算乖巧的了,但偶爾還是要挨母親的打。別的錯倒不是,常常是因為脾氣太拗,不讓我弟弟。好像所有作弟弟的小時候都會把壞事往兄姊身上一推,然後馬上一臉純潔無辜小詐砲樣。所以我總是逮到機會就想好好揍他一頓。不過出了家門我卻很保護他,他小一那整年,我帶他上學送他進教室,村子裡的大孩子都不敢欺負他。

因為弟弟的關係我老挨揍,實在是痛不欲生,於是就有小三時第一次的離家出走。其實也走不了多遠,不過就是在附近的菜市場吃蚵仔麵線,電影院門口晃來晃去,看新獨臂刀王的廣告。晃了半天正在有點想家的時候,鄰居媽媽找來了,我有點失望不是我媽媽親自出馬,一時悲從中來,淚眼汪汪對鄰居媽媽訴苦道:我一定不是我媽親生的。要不然她為什麼只打我 ? 卻不打我弟弟 ?
從此以後我媽知道我這個小孩自尊心忒強,不太能用打的。

那一次父母吵架,我父親情急之下,差點要動手,我擋在他們中間,很認真的跟我爸講:你要是敢動我媽一下,我絕對跟你脫離父女關係。
我爸氣瘋了,他說:脫離父女關係是爸爸講的,不是一個十歲的女兒講的。
我想我媽一直縱容我的理由也在這兒吧!我太像她了,除了繼承她的剛烈之外還有倔強,比起我那個湖南爸爸,我這自霞飛路來的媽媽可是一點不遜色。

我爸脾氣火暴,極其不耐煩。我媽媽卻極冷靜,而且越危險越冷靜。可惜的是這點我像我爸多過我媽。

高二那年,我的第三所學校要退我的學-因為我拿剪刀丟我們教官,把她嚇哭了。
那天是放寒假的前一天,中午就放學了。我躲她躲到下午三點半,誰知她還是等在校門口硬是要剪我的頭髮就對了,我不肯,她就一刀過來,我的半個耳朵就露了出來,情急之下,我當然搶過她的剪刀丟回給她。她愣了一下,"哇 "一聲,就哭了。
那時候我心裡真是非常愉快並強烈的瞧不起她。
我心想,妳媽啦~~~ 欺負了我一學期,搞半天妳是紙糊的。

我媽不敢讓我爸知道這事,我爸除了狠狠揍我一頓之外,並不會替我解決麻煩。
是故我母親盛裝打扮,來到我的學校幫我跟訓導處交涉。
剛開始訓導主任黑狗兄得理不饒人,硬是要退我學,終於把我媽媽給惹火了,只見她眉毛一挑,王熙鳳似的問我的訓導主任:我們把孩子交給你們,你們不但沒教育好學生,反而處處刁難,要毀了這個孩子的前程,這辦的是什麼教育?何況孩子錯已經犯了,罰她有用嗎?要怎麼樣你們才滿意呢?
訓導主任愣住了,隨即叫我出去,到訓導處外面,罰站。

我實在聽不太清楚裏面在吵些什麼,玄關有幾個修女經過,我也懶得敬禮了,就算不被退學,他們也會要我自動轉學的。可我一點不希罕這個什麼破修女學校。
對著眼前的景物,我一一的告別,不但沒有離別的傷感,反倒暗暗開心。

突然一隻鴿子自教堂的陰影衝出,斜斜的往上飛,越飛越遠越飛越小,未幾,風箏似的消失在藍天裡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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